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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春秋集釋 吳則虞譔

原文本源於“中華文化網”,國學導航(http://www.guoxue123.com)背樹諼草據: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 晏子春秋集释》補上缺字。

晏子春秋集釋

第一卷內篇諫上第一

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第一

景公飲酒酣願諸大夫無為禮晏子諫第二

景公飲酒酲三日而後發晏子諫第三

景公飲酒七日不納弦章之言晏子諫第四

景公飲酒不恤天災致能歌者晏子諫第五

景公夜聽新樂而不朝晏子諫第六

景公燕賞無功而罪有司晏子諫第七

景公信用讒佞賞罰失中晏子諫第八

景公愛嬖妾隨其所欲晏子諫第九

景公敕五子之傅而失言晏子諫第十

景公欲廢適子陽生而立荼晏子諫第十一

景公病久不愈欲誅祝史以謝晏子諫第十二

景公怒封人之祝不遜晏子諫第十三

景公欲使楚巫致五帝以明德晏子諫第十四

景公欲祠靈山河伯以禱雨晏子諫第十五

景公貪長有國之樂晏子諫第十六

景公登牛山悲去國而死晏子諫第十七

景公遊公阜一日有三過言晏子諫第十八

景公遊寒塗不恤死胔晏子諫第十九

景公衣狐白裘不知天寒晏子諫第二十

景公異熒惑守虛而不去晏子諫第二十一

景公將伐宋瞢二丈夫立而怒晏子諫第二十二

景公從畋十八日不返國晏子諫第二十三

景公欲誅駭鳥野人晏子諫第二十四

景公所愛馬死欲誅圉人晏子諫第二十五

第二卷內篇諫下第二

景公藉重而獄多欲託晏子晏子諫第一

景公欲殺犯所愛之槐者晏子諫第二

景公逐得斬竹者囚之晏子諫第三

景公以摶治之兵未成功將殺之晏子諫第四

景公冬起大臺之役晏子諫第五

景公為長庲欲美之晏子諫第六

景公為鄒之長塗晏子諫第七

景公春夏游獵興役晏子諫第八

景公獵休坐地晏子席而諫第九

景公獵逢蛇虎以為不祥晏子諫第十

景公為臺成又欲為鐘晏子諫第十一

景公為泰呂成將以燕饗晏子諫第十二

景公為履而飾以金玉晏子諫第十三

景公欲以聖王之居服而致諸侯晏子諫第十四

景公自矜冠裳遊處之貴晏子諫第十五

景公為巨冠長衣以聽朝晏子諫第十六

景公朝居嚴下不言晏子諫第十七

景公登路寢臺不終不悅晏子諫第十八

景公登路寢臺望國而歎晏子諫第十九

景公路寢臺成逢于何願合葬晏子諫而許第二十

景公嬖妾死守之三日不斂晏子諫第二十一

景公欲厚葬梁丘據晏子諫第二十二

景公欲以人禮葬走狗晏子諫第二十三

景公養勇士三人無君之義晏子諫第二十四

景公登射思得勇力士與之圖國晏子諫第二十五

第三卷內篇問上第三

莊公問威當世服天下時耶晏子對以行也第一

莊公問伐晉晏子對以不可若不濟國之福第二

景公問伐魯晏子對以不若修政待其亂第三

景公伐斄勝之問所當賞晏子對以謀勝祿臣第四

景公問聖王其行若何晏子對以衰世而諷第五

景公問欲善齊國之政以干霸王晏子對以官未具第六

景公問欲如桓公用管仲以成霸業晏子對以不能第七

景公問莒魯孰先亡晏子對以魯後莒先第八

景公問治國何患晏子對以社鼠猛狗第九

景公問欲令祝史求福晏子對以當辭罪而無求第十

景公問古之盛君其行如何晏子對以問道者更正第十一

景公問謀必得事必成何術晏子對以度義因民第十二

景公問善為國家者何如晏子對以舉賢官能第十三

景公問君臣身尊而榮難乎晏子對以易第十四

景公問天下之所以存亡晏子對以六說第十五

景公問君子常行曷若晏子對以三者第十六

景公問賢君治國若何晏子對以任賢愛民第十七

景公問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對以先行義第十八

景公問忠臣之事君何若晏子對以不與君陷于難第十九

景公問忠臣之行何如晏子對以不與君行邪第二十

景公問佞人之事君何如晏子對以愚君所信也第二十一

景公問聖人之不得意何如晏子對以不與世陷乎邪第二十二

景公問古者君民用國不危弱晏子對以文王第二十三

景公問古之蒞國者任人如何晏子對以人不同能第二十四

景公問古者離散其民如何晏子對以今聞公令如寇讎第二十五

景公問欲和臣親下晏子對以信順儉節第二十六

景公問得賢之道晏子對以舉之以語考之以事第二十七

景公問臣之報君何以晏子對報以德第二十八

景公問臨國蒞民所患何也晏子對以患者三第二十九

景公問為政何患晏子對以善惡不分第三十

第四卷內篇問下第四

景公問何修則夫先王之遊晏子對以省耕實第一

景公問桓公何以致霸晏子對以下賢以身第二

景公問欲逮桓公之後晏子對以任非其人第三

景公問廉政而長久晏子對以其行水也第四

景公問為臣之道晏子對以九節第五

景公問賢不肖可學乎晏子對以勉彊為上第六

景公問富民安眾晏子對以節欲中聽第七

景公問國如何則謂安晏子對以內安政外歸義第八

景公問諸侯孰危晏子對以莒其先亡第九

晏子使吳吳王問可處可去晏子對以視國治亂第十

吳王問保威彊不失之道晏子對以先民後身第十一

晏子使魯魯君問何事回曲之君晏子對以庇族第十二

魯昭公問魯一國迷何也晏子對以化為一心第十三

魯昭公問安國眾民晏子對以事大養小謹聽節儉第十四

晏子使晉晉平公問先君得眾若何晏子對以如美淵澤第十五

晉平公問齊君德行高下晏子對以小善第十六

晉叔向問齊國若何晏子對以齊德衰民歸田氏第十七

叔向問齊德衰子若何晏子對以進不失忠退不失行第十八

叔向問正士邪人之行如何晏子對以使下順逆第十九

叔向問事君徒處之義奚如晏子對以大賢無擇第二十

叔向問處亂世其行正曲晏子對以民為本第二十一

叔向問意孰為高行孰為厚晏子對以愛民樂民第二十二

叔向問嗇吝愛之于行何如晏子對以嗇者君子之道第二十三

叔向問君子之大義何若晏子對以尊賢退不肖第二十四

叔向問傲世樂業能行道乎晏子對以狂惑也第二十五

叔向問人何若則榮晏子對以事君親忠孝第二十六

叔向問人何以則可保身晏子對以不要幸第二十七

曾子問不諫上不顧民以成行義者晏子對以何以成也第二十八

梁丘據問子事三君不同心晏子對以一心可以事百君第二十九

柏常騫問道無滅身無廢晏子對以養世君子第三十

第五卷內篇雜上第五

莊公不說晏子晏子坐地訟公而歸第一

莊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後有崔氏之禍第二

崔慶劫齊將軍大夫盟晏子不與第三

晏子再治阿而見信景公任以國政第四

景公惡故人晏子退國亂復召晏子第五

齊饑晏子因路寢之役以振民第六

景公欲墮東門之堤晏子謂不可變古第七

景公憐饑者晏子稱治國之本以長其意第八

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晏子稱長幼以賀第九

景公睹乞兒于塗晏子諷公使養第十

景公慚刖跪之辱不朝晏子稱直請賞之第十一

景公夜從晏子飲晏子稱不敢與第十二

景公使進食與裘晏子對以社稷臣第十三

晏子飲景公止家老斂欲與民共樂第十四

晏子飲景公酒公呼具火晏子稱詩以辭第十五

晉欲攻齊使人往觀晏子以禮侍而折其謀第十六

景公問東門無澤年穀而對以冰晏子請罷伐魯第十七

景公使晏子予魯地而魯使不盡受第十八

景公遊紀得金壺中書晏子因以諷之第十九

景公賢魯昭公去國而自悔晏子謂無及已第二十

景公使魯有事已仲尼以為知禮第二十一

晏子之魯進食有豚亡二肩不求其人第二十二

曾子將行晏子送之而贈以善言第二十三

晏子之晉睹齊纍越石父解左驂贖之與歸第二十四

晏子之御感妻言而自抑損晏子薦以為大夫第二十五

泯子午見晏子晏子恨不盡其意第二十六

晏子乞北郭騷米以養母騷殺身以明晏子之賢第二十七

景公欲見高糾晏子辭以祿仕之臣第二十八

高糾治晏子家不得其俗迺逐之第二十九

晏子居喪遜畣家老仲尼善之第三十

第六卷內篇雜下第六

靈公禁婦人為丈夫飾不止晏子請先內勿服第一

齊人好轂擊晏子紿以不祥而禁之第二

景公瞢五丈夫稱無辜晏子知其冤第三

柏常騫禳梟死將為景公請壽晏子識其妄第四

景公成柏寢而師開言室夕晏子辨其所以然第五

景公病水瞢與日鬥晏子教占瞢者以對第六

景公病瘍晏子撫而對之迺知群臣之野第七

晏子使吳吳王命儐者稱天子晏子詳惑第八

晏子使楚楚為小門晏子稱使狗國者入狗門第九

楚王欲辱晏子指盜者為齊人晏子對以橘第十

楚王饗晏子進橘置削晏子不剖而食第十一

晏子布衣棧車而朝陳桓子侍景公飲酒請浮之第十二

田無宇請求四方之學士晏子謂君子難得第十三

田無宇勝欒氏高氏欲分其家晏子使致之公第十四

子尾疑晏子不受慶氏之邑晏子謂足欲則亡第十五

景公祿晏子平陰與槁邑晏子願行三言以辭第十六

梁丘據言晏子食肉不足景公割地將封晏子辭第十七

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而晏子固不受第十八

景公以晏子衣食弊薄使田無宇致封邑晏子辭第十九

田桓子疑晏子何以辭邑晏子答以君子之事也第二十

景公欲更晏子宅晏子辭以近市得求諷公省刑第二十一

景公毀晏子鄰以益其宅晏子因陳桓子以辭第二十二

景公欲為晏子築室于宮內晏子稱是以遠之而辭第二十三

景公以晏子妻老且惡欲內愛女晏子再拜以辭第二十四

景公以晏子乘弊車駑馬使梁丘據遺之三返不受第二十五

景公睹晏子之食菲薄而嗟其貧晏子稱其參士之食第二十六

梁丘據自患不及晏子晏子勉據以常為常行第二十七

晏子老辭邑景公不許致車一乘而後止第二十八

晏子病將死妻問所欲言云毋變爾俗第二十九

晏子病將死鑿楹納書命子壯示之第三十

第七卷外篇第七

景公飲酒命晏子去禮晏子諫第一

景公置酒泰山四望而泣晏子諫第二

景公瞢見彗星使人占之晏子諫第三

景公問古而無死其樂若何晏子諫第四

景公謂梁丘據與己和晏子諫第五

景公使祝史禳彗星晏子諫第六

景公有疾梁丘據裔款請誅祝史晏子諫第七

景公見道殣自慚無德晏子諫第八

景公欲誅斷所愛橚者晏子諫第九

景公坐路寢曰誰將有此晏子諫第十

景公臺成盆成适願合葬其母晏子諫而許第十一

景公築長庲臺晏子舞而諫第十二

景公使燭鄒主鳥而亡之公怒將加誅晏子諫第十三

景公問治國之患晏子對以佞人讒夫在君側第十四

景公問後世孰將踐有齊者晏子對以田氏第十五

晏子使吳吳王問君子之行晏子對以不與亂國俱滅第十六

吳王問齊君僈暴吾子何容焉晏子對以豈能以道食人第十七

司馬子期問有不干君不恤民取名者乎晏子對以不仁也第十八

高子問子事靈公莊公景公皆敬子晏子對以一心第十九

晏子再治東阿上計景公迎賀晏子辭第二十

太卜紿景公能動地晏子知其妄使卜自曉公第二十一

有獻書譖晏子退耕而國不治復召晏子第二十二

晏子使高糾治家三年而未嘗弼過逐之第二十三

景公稱桓公之封管仲益晏子邑辭不受第二十四

景公使梁丘據致千金之裘晏子固辭不受第二十五

晏子衣鹿裘以朝景公嗟其貧晏子稱有飾第二十六

仲尼稱晏子行補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第二十七

第八卷外篇第八

仲尼見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為不可第一

景公上路寢聞哭聲問梁丘據晏子對第二

仲尼見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見寡人宰乎第三

仲尼之齊見景公而不見晏子子貢致問第四

景公出田顧問晏子若人之眾有孔子乎第五

仲尼相魯景公患之晏子對以勿憂第六

景公問有臣有兄弟而彊足恃乎晏子對不足恃第七

景公遊牛山少樂請晏子一願第八

景公為大鐘晏子與仲尼柏常騫知將毀第九

田無宇非晏子有老妻晏子對以去老謂之亂第十

工女欲入身于晏子晏子辭不受第十一

景公欲誅羽人晏子以為法不宜殺第十二

景公謂晏子東海之中有水而赤晏子詳對第十三

景公問天下有極大極細晏子對第十四

莊公圖莒國人擾紿以晏子在迺止第十五

晏子死景公馳往哭哀畢而去第十六

晏子死景公哭之稱莫復陳告吾過第十七

晏子沒左右諛弦章諫景公賜之魚第十八

附錄

一晏子春秋佚文

一晏子春秋佚文

二晏子集語

三晏子事蹟

一家世

二傳記

三政事

史記十二諸侯年表

四遺蹟

五評論

二賢論(楊夔)

晏子傳論(蘇轍)

晏子(洪邁)

晏嬰論(趙青藜)

晏嬰路寢對論(趙青藜)

晏子不受邶殿論(姚鼐)

晏平仲論(馬國翰)

晏平仲論(俞樾)

四有關晏子學說學派討論

一儒家說

晏子春秋(王鳴盛)

晏子非墨家辨(劉師培)

二墨家說

辯晏子春秋(柳宗元)

晏子春秋辨(薛季宣)

晏子(項安世)

晏子(王應麟)

晏子春秋(焦竑)

論晏子改入墨家(章學誠)

新刻晏子春秋書後(洪亮吉)

晏子春秋(凌揚藻)

晏子之宜入墨家(尹桐陽)

三其他

論晏子獨成一家(洪亮吉)

晏子春秋學案(蛤笑)

晏子(羅焌)

晏子春秋辨證(嚴挺)

五有關晏子春秋考辨

一晏子之書稱春秋說

二史志著錄

三真偽考辨

晏子春秋(姚際恆)

讀晏子一(惲敬)

讀晏子二

書柳子厚辨晏子春秋後(吳德旋)

讀晏子春秋(管同)

讀晏子(黃以周)

晏子考釋(梁啟超)

晏子(日本古賀侗菴)

晏子春秋(日本古賀侗菴)

四篇目考晏子春秋篇目考(劉廣圻)

五校刻晏子春秋序跋

晏子春秋總評(楊慎)

綿眇閣本題辭(余有丁等)

晏子刪評題辭(王僎)

凌刻本題識(凌澄初)

平津館刻本序(孫星衍)

全椒吳氏刻本敘(吳鼒)

重刻晏子春秋後序(顧廣圻)

讀晏子春秋雜志序(王念孫)

指海本晏子春秋跋(錢熙祚)

晏子春秋重校本序(黃以周)

晏子春秋序(蘇輿)

校吳刻本題識(葉昌熾)

晏子春秋斠補序(劉師培)

晏子春秋校注敘(張純一)

晏子春秋新證序(于省吾)

六晏子春秋版本題識

六晏子春秋重言重意篇目表

晏子春秋集釋卷第一

  內篇諫上第一〔一〕

    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第一〔二〕

  莊公奮乎勇力,不顧于行義〔三〕。勇力之士,無忌于國,貴戚不薦善,逼邇不引過〔四〕,故晏子見公。公曰:「古者亦有徒以勇力立于世者乎?」晏子對曰:「嬰聞之,輕死以行禮謂之勇,誅暴不避彊謂之力。故勇力之立也,以行其禮義也〔五〕。湯武用兵而不為逆。并國而不為貪,仁義之理也〔六〕。誅暴不避彊,替罪不避眾,〔七〕勇力之行也。古之為勇力者,行禮義也;今上無仁義之理,下無替罪誅暴之行,而徒以勇力立于世,則諸侯行之以國危,匹夫行之以家殘〔八〕。昔夏之衰也,有推侈〔九〕、大戲〔一十〕,殷之衰也,有費仲〔一一〕、惡來〔一二〕,足走千里〔一三〕,手裂兕虎〔一四〕,任之以力,凌轢天下〔一五〕,威戮無罪〔一六〕,崇尚勇力〔一七〕,不顧義理〔一八〕,是以桀紂以滅,殷夏以衰〔一九〕。今公目奪乎勇力,不顧乎行義,勇力之士,無忌于國,身立威強,行本淫暴〔二十〕,貴戚不薦善,逼邇不引過,反聖王之德,而循滅君之行〔二一〕,用此存者,嬰未聞有也〔二二〕。」

〔一〕 盧文弨群書拾補(下簡出姓名)云:「余校晏子將竣,吳槎客示余元人刻本,其每卷首有總目,又各標于當篇,今本皆缺目錄,當以此補之。」◎黃以周晏子春秋校勘記(下簡出姓名)云:「元刻本每篇前記篇章,後標題。首行云:『晏子春秋內篇諫上第一,凡二十五章,』其下別云:『莊公矜勇力不顧行義晏子諫第一』云云。」◎則虞案:明活字本、吳鼒刻本與元刻本同,楊慎評本、凌澄初本前亦有目,如:「莊公奮勇力」、「病酒」云云,明人擅刪也,茲從元刻。文內作「奪乎勇力」,而題改「奮」為「矜」,似亦未當。

〔二〕 則虞案:墨子曰「聖王既沒,天下失義,諸侯力正,」「民之為淫暴寇亂盜賊,以兵刃毒藥水火,退無罪人乎道路率徑,奪人車馬衣裘以自利者並作,由此始,是以天下亂。」乃若所言,即此之「奮乎勇力,不顧于行義」也。墨子明鬼以為致亂之由,始諸疑鬼神之有無;晏子書主譎諫,而歸於薦善引過,立言略同而恉意有別,出於墨而兼綜儒術矣。又韓非子外儲說左下有費仲說紂請誅西伯昌事,紂曰:「夫仁義者,上所以勸下也,今昌好仁義,誅之不可。」三說不用,故亡。此法術之言,以為顧乎仁義不尚勇力以亡者也,與晏子之言適相反。

〔三〕 孫星衍云「『行義』一本作『仁義』。」◎則虞案:元刻本及明刻各本無作「仁義」者,孫云「一本」,未知何本。此四句有二讀:一曰,太平御覽七十七引作「莊公奮乎勇力,不顧于行,尚勇力之士,無忌于國。」王念孫讀書雜志(下簡出姓名)云:「『不顧于行』與『無忌于國』對文,『尚勇力之士無忌于國』,本指莊公而言,今本『尚』作『義』,則以『義』字上屬為句,而以『勇力之士』二句連讀,則『無忌于國』者,專指勇力之士而言,非其旨矣。案下文曰:『勇力之行也,』又曰:『下無替罪誅暴之行,』又曰:『行本淫暴,』又曰:『循滅君之行,』此四『行』字,正對莊公『不顧于行』而言。又曰:『崇尚勇力,不顧義理,』正所謂『尚勇力之士無忌于國』也。今本作『不顧于行義』者,涉下文諸『義』字而誤。一本作『仁義』者,又涉下文『仁義』而誤。」錢熙祚從其說,指海本即刪「義」字,「尚」字從下句讀。二曰,黃以周云:「盧紹弓後校本云:『不顧于行義』作一句,是盧氏不從御覽,當矣。」蘇輿云:「黃說是也。下文推侈、大戲、費仲、惡來,皆古勇力無忌為亂于國者,引此以警莊公。是『無忌干國』,本屬『勇力之士』說,王以『不顧于行』絕句,以『無忌于國』屬莊公,于辭為複。御覽『義』作『尚』者,蓋緣下文『崇尚勇力』而誤,王以『行義』為涉下諸『義』字而誤,失之。」後一說是也。

〔四〕 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俱作「貴賤」;吳勉學本、綿眇閣本作「貴戚」,是也;顧校從之。貴戚者,同姓之卿也。薦,進也,陳也,不進盡忠言也。偪邇者,近臣也。不引過,謂見過惡而不敢諫。

〔五〕 則虞案:御覽七十七引作「理義」。

〔六〕 孫星衍云:「韓非解老篇:『理者,成物之文也。』說文:『嫠,微畫也。』『文,錯畫也。』『理』蓋『嫠』假音。」◎則虞案:「此『理』字當從通訓,孫氏舍直求曲,反晦其旨。」

〔七〕 則虞案:「替罪,不避眾,謂不以人眾而避之,雖千萬人。吾往矣。」

〔八〕 于鬯香草校書(下簡出姓名)云:「玩『家殘』字,則『匹夫』蓋當作『大夫』,小戴曲禮記鄭康成注、公羊桓二年傳何休解詁,並云:『大夫稱家。』」◎則虞案:「殘」字,吳懷保本作「賤」。于說是也。

〔九〕 劉師培補釋云「墨子所染篇、明鬼篇均作『推哆』,而明鬼篇又言其為湯所禽。韓非子說疑作『侯侈』,呂覽佚文(路史注引)作『惟多』,賈子新書連語篇作『雖侈』,『亦作『隰侯』,淮南主術訓作『推移』,漢書古今人表作『推侈』,與晏子春秋同。蓋『推』、『惟』、『雖』三字字形相似,『侈』、『哆』、『移』『多』四字亦字形相似,故多通用。惟據抱朴子良規篇以『推哆』與『崇侯虎』並稱為『崇、推』,則『侈』字當從新書或本作『侯』。推蓋國名,新書或本作『隰』,亦係訛文。自『侯』訛為『侈』,而其義不可考矣。」◎則虞案:墨子明鬼云:「故昔夏王桀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力之人推哆、大戲,主別(御覽作『生捕』)兕虎,指畫殺人。」又云:「王乎禽推哆大戲,」此文即本明鬼篇之說。

〔一十〕孫星衍云:「呂氏春秋簡選篇:『湯以戊子戰於郕,遂禽推移、大犧。』高誘注:『桀多力,能推大犧,因為號,而禽克之。』不知是臣名,謬也。」

〔一一〕孫星衍云:「費仲名仲潏,蜚廉父,說紂誅西伯昌,見韓非子外儲說。」◎則虞案:墨子明鬼:「故昔者殷王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力之人費中(太平御覽引作『仲』)、惡來、崇侯虎,指畫殺人。」又:「王乎禽費中、惡來。」此文蓋亦據明鬼篇之說。孫說云者,史記秦本紀:「其玄孫曰仲潏,」集解徐廣曰:「一作『滑』,」正義引宋衷世本云:「仲滑生飛廉。」是費仲,飛廉之父也。

〔一二〕則虞案:墨子所染:「殷紂染於崇侯、惡來。」呂氏春秋當染篇同,高誘注:「惡來,嬴姓,飛廉之子,紂之諛臣。」史記秦本紀云:「蜚廉生惡來,惡來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紂。」又:「惡來革者,蜚廉子也。」高注蓋據此。

〔一三〕則虞案:此即善走之義,兼飛廉言之。

〔一四〕則虞案:太平御覽三百八十六引作「手制兕虎」,又四百三十六作「手裂」,秦本紀集解引晏子春秋曰:「手裂虎兕。」作「兕虎」者是。此文「里」、「理」、「虎」、「下」為韻,「手裂」云者,即墨子明鬼篇之「主別兕虎」。

〔一五〕則虞案:後漢書朱浮傳:「帝以浮輘轢同列,」注:「猶欺滅也。」

〔一六〕盧文弨云:「御覽無此句。」◎則虞案:見四百三十六引。

〔一七〕孫星衍云:「御覽作『專行威力』。」

〔一八〕則虞案:楊本、凌本「義」「理」互倒。

〔一九〕孫星衍云:「『戲』、『來』、『里』、『力』、『罪』、『理』、『滅』、『衰』為韻,『虎』、『下』為韻。周秦之語多相協,以輕重開合緩急讀之。」◎王念孫云:「案『戲』字古韻在歌部,『來』字在之部,『里』『理』在止部,『力』在職部,『罪』在旨部,『滅』在月部,『衰』在脂部,此十三旬,唯『虎』、『下』為韻,『理』字或可為合韻,其餘皆非韻也。淵如於古韻未能洞徹,但知古人之合,而不知古人之分,故往往以非韻者為韻。又見高注呂覽淮南有急氣緩氣閉口籠口諸法,遂依放而為之,不自知其似之而非也。故音義中凡言『某某為韻』、『某某聲相近』及『急讀緩讀』者,大半皆謬,於古音若一一辯正,徒費筆墨。但發凡於此,以例其餘,明於三代兩漢之音者,自能辨之也。」

〔二十〕孫星衍云:「太平御覽作『行流』,古『流』字似『本』。」◎則虞案:「流」「本」形不相近,此疑別一本。流者,歸也,行歸於淫暴也。

〔二一〕孫星衍云:「『循』,太平御覽作『修』。」◎蘇輿云「案『循』猶依也,與『反』字對文,下篇『循靈王之跡』,文與此同,御覽作『修』,非。古『循』『脩』字多相亂。」

〔二二〕孫星衍云:「太平御覽作『未嘗聞』。」

    景公飲酒酣願諸大夫無為禮晏子諫第二〔一〕

  景公飲酒酣,曰:「今日願與諸大夫為樂飲,請無為禮。」晏子蹴然改容曰〔二〕:「君之言過矣!群臣固欲君之無禮也。力多足以勝其長〔三〕,勇多足以弒君,而禮不使也〔四〕。禽獸以力為政,〔五〕彊者犯弱,故日易主〔六〕,今君去禮,則是禽獸也。群臣以力為政,彊者犯弱,而日易主〔七〕,君將安立矣!凡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禮也;故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八〕。』禮不可無也。」公湎而不聽〔九〕。少間,公出,晏子不起,公入,不起;交舉則先飲。公怒,色變,抑手疾視曰〔一十〕:「嚮者夫子之教寡人無禮之不可也〔一一〕,寡人出入不起,交舉則先飲,禮也〔一二〕?」晏子避席再拜稽首而請曰〔一三〕:「嬰敢與君言而忘之乎?臣以致無禮之實也。君若欲無禮,此是已〔一四〕!」公曰:「若是〔一五〕,孤之罪也。夫子就席,寡人聞命矣。」觴三行,遂罷酒〔一六〕。蓋是後也〔一七〕,飭法修禮以治國政〔一八〕,而百姓肅也。

〔一〕 則虞案:此篇與景公飲酒命晏子去禮晏子諫章相合,記者略異其辭耳。其事又見韓詩外傳九,蓋外傳襲晏子以說相鼠之詩。侍君小燕、三觴罷酒之禮,不見於禮經;玉藻及左氏傳有之,亦不詳其節文,獨賴此書之傳。其禮蓋嘗行乎春秋之際,秦漢後久廢,此文自非後世人所能偽託。全章大旨,亦以勇力與禮義相較,以明禮之用。然結之飭法修禮,與儒者以禮為終始者有間。

〔二〕 則虞案:莊子田子方:「諸大夫蹴然曰,」釋文:「本或作『愀』。」「蹴然改容」,即上林賦之「愀然改容」,彼注云:「變色貌。」

〔三〕 孫星衍云:「讀『令長』之『長』。」◎則虞案:以下文例之,「其」字衍。

〔四〕 則虞案:此有二說:于鬯云:「『而』當讀為『如』,詩都人士篇鄭康成箋云:『而,亦如也。』莊子人間世篇陸德明經典釋文云:『而,崔本作「如」,』『而禮不使也』者,如禮不使也,如禮不使,則是禽獸矣,文義自明。若以『而』作轉語,則不可解。」此一說也。劉師培補釋云:「案『使』字當作『便』,『禮不便』一語,與上『固欲君無禮』相應,『便』『使』二字因字形相近而訛。」此又一說也。案:劉說是。

〔五〕 孫本「以」作「矣」,黃以周云:「『矣』字誤,當依元刻作『以』。下云『群臣以力為政』,文與此同。」蘇輿本改從元刻作「以」。◎則虞案:黃蘇二君皆未見元刻,故所云有誤,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吳懷保本俱作「矣」。黃之寀本、楊本、凌本、吳刻本俱作「以」,今從之。

〔六〕 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吳勉學本、吳懷保本、凌本俱作「曰」,楊本、吳本、指海本俱作「日」,作「曰」非。易主者,盧文弨曰:「國策『寧為雞口』,一云當為『雞尸』。『尸』即主也,禽獸以彊者為主,更有彊者則易主矣,雞尤人之所常見者也。」盧說是。

〔七〕 則虞案:此「日」字各本無作「曰」者,益證上文作「曰」者形訛。

〔八〕 則虞案:此引邶風相鼠之詩。毛序:「刺無禮也。」韓詩外傳卷一、卷三、卷九,屢引此詩,皆言禮之重大。白虎通諫諍篇以為妻諫夫之詩,與毛說違。晏子引詩,多與毛合,而與齊魯之說不同,餘當文別見。

〔九〕 孫星衍云:「說文:『沈于酒也。』周書曰:『罔敢湎於酒。』玉篇:『亡兗切。』」◎俞樾諸子平議(下簡出姓名)云:「按此但言公之不聽耳,非必言其沈湎也。『湎』疑『偭』字之誤,離騷『偭規矩而改錯』,王注:『偭,背也,』公聞晏子言而不樂,故背之而不聽耳。『偭』『湎』同聲,又因本篇言飲酒事,遂誤為『湎』矣。」

〔一十〕孫星衍云:「說文:『(圖)、按也。』俗作『抑』。」

〔一一〕孫星衍云:「當為『曏』。說文:『不久也。』玉篇:『許兩切,』『向』乃『曰』之誤在下耳。」

〔一二〕俞樾云:「『也』當作『邪』,乃詰問之詞,古『也』『邪』通用,故陸德明經典釋文曰:『「邪」「也」弗殊。』顏氏家訓音辭篇曰:『「邪」者,未定之詞,北人即呼為「也」。』並其證矣。荀子正名篇『其求物也,養生也,粥壽也。』楊倞注:『「也」皆當為「邪」,問之詞。』正與此同。」

〔一三〕則虞案:爾雅釋詁:「請,告也。」

〔一四〕則虞案:黃之寀本「已」作「也」。

〔一五〕王念孫云:「案『若』當為『善』,『公曰善者』,善晏子之言也。『是孤之罪也』,別為一句,不與上連讀。外篇上記景公命去禮,晏子諫之,事略與此同,彼文亦作『公曰善也』,今本『善』作『若』,則既失其句,而又失其義矣。『善』『若』字相似,又涉上文『若欲無禮』而誤。(諫下篇『善其衣服節儉』,雜下篇『以善為師』,今本『善』字並誤作『若』。)」◎則虞案:指海本據王說改。

〔一六〕則虞案:禮記玉藻:「君若賜之爵,則越席再拜稽首受,登席祭之。飲卒爵而俟君卒爵,然後授虛爵。君子之飲酒也,受一爵而色洒如也,二爵而言言斯,禮已,三爵而油油,以退。」鄭注:「禮,飲過三爵則敬數,可以退矣。」孔疏引熊氏云:「此經據朝夕侍君而得賜爵,故再拜而後受,必知此經非饗燕大飲者,以此下云受一爵以至三爵而退,明非大饗之飲也。若燕禮,非惟三爵而已。」孔疏又云:「言侍君小燕之禮,唯已止三爵,顏色和說而油然說敬,故春秋左氏傳云:『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疏引左氏傳者,宣公二年文。趙盾「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疏亦云:「是小飲酒耳,非正燕也。」

〔一七〕則虞案:此『蓋』字語助詞,不作疑辭解。

〔一八〕孫星衍云:「『禮』,一本作『理』,非。」◎則虞案「飭」黃本作「飾」,吳勉學本作「理」。

    景公飲酒酲三日而後發晏子諫第三

  景公飲酒,酲〔一〕,三日而後發〔二〕。晏子見曰:「君病酒乎?」公曰:「然。」晏子曰:「古之飲酒也,足以通氣合好而已矣。故男不群樂以妨事,女不群樂以妨功。男女群樂者,周觴五獻〔三〕,過之者誅〔四〕。君身服之〔五〕,故外無怨治〔六〕,內無亂行。今一日飲酒,而三日寢之,國治怨乎外〔七〕,左右亂乎內。以刑罰自防者,勸乎為非〔八〕;以賞譽自勸者,惰乎為善;上離德行,民輕賞罰,失所以為國矣。願君節之也!」

〔一〕 孫星衍云:「詩傳:『病酒曰酲,』說文:『一曰醉而覺也,』玉篇作『醉未覺』。」◎則虞案:北堂書鈔一百四十八引「酲」作「醒」,誤。

〔二〕 蘇輿云:「發,起也,言醉寢三日而後起也。下文『今一日飲酒而三日寢之』,是其證。」

〔三〕 俞樾云:「小爾雅廣言:『周,匝也,』蓋觴各五獻一〈鬳夫〉而止,故曰『周觴五獻』。」◎孫詒讓札迻云:「『周』當為『酬』之假字(儀禮鄉飲酒禮注云:『酬之言周。』)。『五』疑當為『三』。前景公飲酒酣願諸大夫無為禮晏子諫章云:『觴三行遂罷酒。』外篇重而異者,景公飲酒命晏子去禮晏子諫章亦云:『用三獻,』是不得過三獻也。」◎則虞案:三獻者,侍君小燕之禮。此云「男女群樂」,與侍飲於君者不同。孫說有誤。群飲不過五獻,亦古之逸禮。禮有禮食、常食二者,禮食如鄉飲酒義「降,說屨升堂,脩爵無數。飲酒之節,朝不廢朝,莫不廢夕,賓出,主人拜送,節文遂終焉。」此云「爵無算」,當不限於五獻。常食者,如賓朋燕飲,故獻不過五也。

〔四〕 孫星衍云:「鄭氏注周禮:『誅,責讓也。』」◎則虞案:見太宰注。

〔五〕 孫星衍云:「詩傳:『服,思之也。』」◎陶鴻慶讀諸子札記(下簡出姓名)云:「孫說於本文之義未合。禮記孔子閒居篇『君子之服之也,』注云:『服猶習也。』此云『君身服之』,謂君習於此禮以為倡率也。」◎則虞案:孫陶二說皆未允。蘇輿云:「服,行也,言上必身自行之以率下也。管子權修篇:『上身服以先之,』荀子宥坐篇:『上先服之,』義並同。彼房楊二注,『服』俱訓『行』。」劉師培補釋亦訓為「行」。左傳文十八年傳:「服讒蒐匿。」杜注云:「行也。」身服之者,猶言躬行之也。訓行者是。

〔六〕 劉師培補釋云:「案『怨』當作『蘊』。左傳昭十年『蘊利生孽,』本書作『怨』,則此文亦誤『蘊』為『怨』矣。又荀子哀公篇云:『富有天下而無怨財,』楊倞注亦云:『怨當作薀,』其旁證也。說文云:『薀,積也,亦作蘊。』廣雅云:『蘊,聚也。』文選蜀都賦云:『雜以蘊藻,』注云:『叢也。』又詩雲漢『蘊隆蟲蟲』,韓詩作『鬱』,則『蘊』即叢脞之意矣。外無蘊治者,言外無叢脞之政也;國治蘊者,言國政叢脞,莫之或理也。『蘊治』與『亂行』對文,『蘊』即左傳昭二十五年『蓄而不治將薀』之『蘊』。蓋『蘊』『宛』二字,聲近義同,如荀子富國篇『夏不宛暍』,『宛』當訓薀是也。『怨』『宛』均從夗聲,故又借『宛』為『怨』,若以『怨』字本義訓之,失其旨矣。」

〔七〕 孫星衍云:「一本『怨』作『怒』,非。」◎則虞案:黃之寀本、活字本、吳懷保本、吳勉學本、凌本、子彙本,「怨」俱作為「怒」。

〔八〕 蘇輿云:「『勸』疑作『勤』,緣下『勸』字誤也。『勤』與『惰』對文,言刑罰不準,故人弛其防而為非之心轉勤也。」◎劉師培補釋同。◎則虞案:小爾雅廣詁:「勸,力也。」高誘戰國策注「勸猶力也」。「力」與「惰」正對文,義自可通,不必改為「勤」。又「防」,吳懷保本誤作「妨」。

    景公飲酒七日不納弦章之言晏子諫第四

  景公飲酒,七日七夜不止。弦章諫曰〔一〕:「君欲飲酒七日七夜〔二〕,章願君廢酒也!不然,章賜死。」晏子入見,公曰:「章諫吾曰:『願君之廢酒也!不然,章賜死。』如是而聽之,則臣為制也〔三〕;不聽,又愛其死。」晏子曰:「幸矣章遇君也!令章遇桀紂者〔四〕,章死久矣。」於是公遂廢酒。

〔一〕 孫星衍云:「『弦章』,韓非外儲說有『弦商』。『章』『商』聲相近,一人也,事桓公。』◎盧文弨云:「呂氏春秋勿躬篇、說苑君道篇,皆以弦章在桓公時,韓非外儲說左下作『弦商』,當即『弦章』。唯新序雜事四在桓公時者乃弦寧,後問上作『弦甯』,實一字。據此,則弦章正事景公者。」◎蘇輿云:「孫盧說是。『章』『商』古字通,費誓『我商賚汝』,『商』,徐邈音章。荀子王制篇『審詩商』,王引之讀『商』為『章』,並其證。弦甯事桓公,別一人,當依新序。」◎則虞案:孫志祖讀書脞錄說同。

〔二〕 王念孫云:「『飲酒』上不當有『欲』字,蓋即『飲』字之誤而衍者,上文『景公飲酒,七日七夜不止』,無『欲』字。」◎梁履繩云:「『欲』疑『今』字。」◎俞樾云:「『欲』蓋即『飲』字之誤衍者。」◎文廷式云:「『欲」字上當奪『從』字,諫上篇『從欲而輕誅』,諫下篇『從君之欲不足以持國』,是其證。從欲,即縱欲也。」

〔三〕 蘇輿云:「臣為制,言制于臣也,下云『則是婦人為制也』,義同。」

〔四〕 則虞案:元本、綿眇閣本、黃之寀本、子彙本「令」俱作為「今」,明鈔本作「夫」。

    景公飲酒不恤天災致能歌者晏子諫第五〔一〕

  景公之時,霖雨十有七日〔二〕。公飲酒,日夜相繼。晏子請發粟于民,三請,不見許。公命柏遽巡國,致能歌者〔三〕。晏子聞之,不說,遂分家粟于氓〔四〕,致任器于陌〔五〕,徒行見公曰〔六〕:「十有七日矣〔七〕!懷寶鄉有數十〔八〕,飢氓里有數家,百姓老弱,凍寒不得短褐,飢餓不得糟糠〔九〕,敝撤無走〔一十〕,四顧無告。而君不卹〔一一〕,日夜飲酒,令國致樂不已,馬食府粟,狗饜芻豢〔一二〕,三保之妾〔一三〕,俱足粱肉。狗馬保妾,不已厚乎?民氓百姓,不亦薄乎?故里窮而無告〔一四〕,無樂有上矣;飢餓而無告,無樂有君矣。嬰奉數之筴〔一五〕,以隨百官之吏,民飢餓窮約而無告,使上淫湎失本而不卹〔一六〕,嬰之罪大矣。」再拜稽首,請身而去〔一七〕,遂走而出。公從之〔一八〕,兼于塗而不能逮〔一九〕,令趣駕追晏子〔二十〕,其家〔二一〕,不及。粟米盡于氓,任器存于陌,公驅及之康內〔二二〕。公下車從晏子曰:「寡人有罪,夫子倍棄不援〔二三〕,寡人不足以有約也〔二四〕,夫子不顧社稷百姓乎?願夫子之幸存寡人〔二五〕,寡人請奉齊國之粟米財貨〔二六〕,委之百姓,多寡輕重,惟夫子之令。」遂拜于途〔二七〕。晏子乃返,命稟巡氓〔二八〕,家有布縷之本而絕食者,使有終月之委;絕本之家〔二九〕,使有期年之食〔三十〕,無委積之氓,與之薪橑〔三一〕,使足以畢霖雨。令柏巡氓〔三二〕,家室不能禦者〔三三〕,予之金;巡求氓寡用財乏者〔三四〕,死三日而畢〔三五〕,後者若不用令之罪。公出舍,損肉撤酒〔三六〕,馬不食府粟,狗不食飦肉〔三七〕,辟拂嗛齊〔三八〕,酒徒減賜。三日,吏告畢上: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三九〕,薪橑萬三千乘;懷寶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四十〕。公然後就內退食〔四一〕,琴瑟不張〔四二〕,鐘鼓不陳。晏子請左右與可令歌舞足以留思虞者退之〔四三〕,辟拂三千,謝于下陳〔四四〕,人待三,士待四,出之關外也〔四五〕。

〔一〕 則虞案:楊本缺。此章與孟子對梁惠王之言合。孟子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為民父母也!」又云:「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漢書王吉傳云:「今民大饑而死,死又不葬,為犬豬所食;而廄馬食粟,苦其太肥。王者受命於天,為民父母,用意若是乎?」亦同此義。

〔二〕 孫星衍云:「爾雅釋天:『淫謂之霖。』左傳:『凡雨自三日已往為霖。』」

〔三〕 孫星衍云:「姓柏名遽。」◎于鬯云:「案此『命柏』與下文『令柏』同。下文云:『令柏巡氓家室不能禦者予之金,』俞蔭甫太史諸子平議以柏為官名,與『伯』通,引管子輕重丁篇『左右伯』,謂此伯即左右伯也。又云:『其職即古之常伯,』『古之常伯猶漢之侍中,乃近臣也。』『發金與民,出自內府之藏,故使近臣將命焉。』然則此『命柏』亦即此『柏』矣,致能歌者而命近臣,於事尤為切合。遽乃急遽之意,小戴儒行記陸釋云:『遽,急也。』彼鄭注云:『遽,猶卒也。』國語晉語韋昭解云:『遽,疾也。』『卒』『疾』亦並即『急』義。孫星衍音義以柏遽為姓名,蓋非。」◎則虞案:黃本作「伯遽」。

〔四〕 則虞案:大夫稱家,家粟者,大夫祿田之粟。

〔五〕 孫星衍云:「任器,任用之器,可以負載。」◎則虞案:周禮牛人:「以載公任器,」注:「任,猶用也。」司隸「為百官積任器」,鄭司農云:「百官所當任持之器物,此官主為積聚之也。」玄謂:「任,猶用也,」賈疏云:「用器,除兵器之外,所有家具之器,皆是用器也。先鄭、康成說有不同。」以此文推之,晏子「致任器于陌」者,接上句分粟而來,則任器者為擔持之器,使得粟者擔荷而歸。下云「粟米盡于氓,任器存于陌」,粟盡而器存者,是得粟者載持以歸,巳反其任器,故粟盡而器存;苟任器為日用家具之器,晏子出以賑民,胡為乎復存於陌耶?是『任器』之釋,當以先鄭為是。知經失者在諸子,晏子之書,涉及禮制名物者固不少。

〔六〕 則虞案:徒行者,以車馬皆能載持,已致之於陌,故徒行。

〔七〕 則虞案:各本「十」上脫「霖雨」二字,王念孫據上文補,指海本亦據王說增。

〔八〕 孫星衍云:「懷寶,言富家也。」◎王念孫云「自此句以下,皆言百姓飢寒困苦之事,若云富家鄉有數十,則與下文不類矣。下文說賑恤之事云:『懷寶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謂以金散給之也(孫云言富民出金也,尤非)。若是富家,則無庸賑恤矣。予謂『懷寶』當為『壞室』,『壞室』與『飢氓』對文,下文云『室不能禦者予之金』,是其證也。「懷」與「壞」字相似,俗書『寶』字作『宝』,與『室』亦相似,故『壞室』誤為『懷宝』。後人不達,又改『宝』為『寶』耳。」◎則虞案:洪頤烜讀書叢錄說同。指海本據改作『壞室』。

〔九〕 孫星衍云:「當為『糠』。」◎則虞案:本字為「康」,說文:「穀皮也。」

〔一十〕孫星衍云:「即『敝{辟止}』假音字。說文:『{辟止},人不能行,』玉篇:『蹩躠,旋行貌』,『撤』又『徹』俗字。」◎則虞案「敝」為「蹩」之假借,「撤」即「〈撤,中“扌改足”〉」字,見漢書賈誼傳注。

〔一一〕孫星衍云:「說文:『卹,憂也,』一本作『恤』。」

〔一二〕孫星衍云:「當為『厭』,玉篇:『饜,飽也,於艷切。』」◎則虞案:孟子:「猶芻豢之悅我口,」謂食芻之牛羊也。月令鄭注:「養牛羊曰芻,犬豕曰豢。」「狗饜芻豢」,言狗飽牛羊犬豕之肉,故下文言「飦肉」。

〔一三〕盧文弨曰:「三保蓋阿保之流。」◎孫詒讓云:「『三保』當作『三室』。考工記匠人:『內有九室,九嬪居之。』蓋天子六宮有九室,諸侯三宮則三室也。此篇『室』字多訛為『寶』(上文『懷寶鄉有數十』,洪頤烜讀書叢錄謂『懷寶』為『壞室』之訛是也),『寶』又訛為『保』,遂不可通耳。『保妾』亦『室妾』之訛。」

〔一四〕俞樾云:「『里窮而無告』,義不可通。據下文云:『民飢餓窮約而無告,』即承此文言之,則此文亦當作『窮約而無告』矣。『里』字上疑當有『鄉』字,據上文云:『懷寶鄉有數十,飢民里有數家,』以鄉里並言,是其證也。晏子原文蓋云:『故鄉里窮約而無告,無樂有上矣;飢餓而無告,無樂有君矣。』因脫『鄉』字『約』字,遂不可通耳。上文『懷寶』乃『壞室』之誤(說本王氏念孫),此所謂『窮約』者,即承上『壞室鄉有數十』而言;所謂『飢餓』者,即承上『飢氓里有數家』而言。」

〔一五〕孫星衍云:「左傳『策名委質』,服虔注:『古者始仕必先書名於策,』『奉數之筴』,謂持策以待書事也。『筴』當為『策』,隸書多以『束』為『夾』。」◎劉師培校補云:「『數』下疑有挩字,『數』與『計』同。」

〔一六〕則虞案:「使上」之「使」字,疑在「民飢餓窮約而無告」句之上。劉師培以「百官之吏」,「之」為衍文,「吏」為「使」訛,屬下讀,非是。「百官之吏」者,即荀子不苟篇之「官人百吏」,「吏」非訛字。「淫湎」,黃本誤作「淫酒」。

〔一七〕蘇時學爻山筆話(下簡出姓名)云:「請身,謂乞身也。」

〔一八〕則虞案:黃本「從」作「追」。

〔一九〕孫星衍云:「言兼程以進。」◎于鬯云「『兼』蓋讀為『歉』,塗長而足力不足及之,故曰『歉于塗而不能逮』,下文因有趣駕之事。孫星衍音義謂兼程以進,非也。兼程以進,何以不能逮乎?或云:當讀為『{雨兼}』,說文雨部云『{雨兼},久雨也』,與上文霖雨之說亦可合。」◎則虞案:孫于之說皆非。「兼」疑「溓」之假借,考工記輪人「雖有深泥,亦弗之溓也」,鄭司農云:「『溓』讀為『黏』。」說文:「黏,相著也。」今霖雨十七日,泥塞于塗,黏著不易行,故曰「兼于塗而不能逮」。

〔二十〕孫星衍云:「詩傳:『趣,趨也。』」◎盧文弨云:「『趣』與『促』同。」◎則虞案:皆失之。「趣」通「取」,莊子齊物論「趣舍不同」,即「取捨不同」。釋名釋言語:「取,趣也,」是其證。此云「令趣駕」者,上云「晏子徒行見景公」,此云「走而出」,亦必徒行。「公從之,兼于塗」,公亦徒行以從,為其不能逮,故命取駕。

〔二一〕則虞案:疑有挩文。

〔二二〕孫星衍云:「爾雅釋宮:『五達謂之康。』」

〔二三〕盧文弨云:「『倍』與『背』同。」◎孫星衍云:「『倍』讀如『負』。」◎則虞案:「援」者,助也。魯語:「夫為四鄰之援,」注:「所攀援以為助也。」

〔二四〕文廷式云:「『約』當作『為』,草書形似而訛。」◎則虞案:此「約」字不當訓為約束。楚辭招魂注:「屈也。」此云寡人固不足以屈夫子,其如社稷百姓何。

〔二五〕則虞案:「存」者,易繫辭疏:「存,謂保其終也。」「幸存寡人」,謂幸保寡人。

〔二六〕則虞案:「請奉」,凌本作「請本」,誤。

〔二七〕孫星衍云:「一本作『塗』。『涂』『途』古字,『塗』俗字。」

〔二八〕孫星衍云:「命稟,言給之稟也。下云『柏』,則此或臣名。」◎俞樾云:「孫說與前文義未合;後說稍近之,然亦非也。稟乃官名,即周官廩人也。『稟』『廩』古字通耳。使之巡行氓間,有乏食者周給之,正廩人之事。」◎蘇輿云:「俞說非也。若是廩人,似不當但言『稟』(下云『伯』,失同),疑當以臣名為是。」

〔二九〕則虞案:荀子天論注:「本,謂農桑也,」故布縷得言本。

〔三十〕孫星衍云:「此字元刻本並作『期』。」◎則虞案:吳勉學本、凌本、活字本同。

〔三一〕孫星衍云:「薪橑,禦雨之具。」◎則虞案:誤。管子侈靡:「雕卵然後瀹之,彫橑然後爨之。」橑亦薪也,薪橑所以供炊爨,非禦雨之用。上言「無委積之氓」,「無委積」者,指無積薪者言;下言「以畢霖雨」者,言所與之薪足以畢久雨而及雨霽。

〔三二〕孫星衍云:「柏即柏據。」◎俞樾云:「按『柏』亦官名也,與上文『命稟』一律,古『柏』與『伯』通,故漢書古今人表『伯與』作『柏譽』,『伯益』作『柏益』,『伯封』作『柏封』,『逢伯陵』作『逢柏陵』,是其證也。此『柏』字亦當作『伯』。管子輕重丁篇:『令謂左右伯沐涂樹之枝,』然則此所謂『伯』,即左右伯也,其職即古之常伯。周書立政篇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文選藉田賦注引應劭漢官儀曰:『侍中,周成王常伯任。』是古之常伯,猶漢之侍中,乃近臣也。說文攴部:『〈白攴〉,迮也,』引周書『常〈白攴〉常任,』〈白攴〉訓迮,有迫成之意,是此官名本當作『〈白攴〉』,『伯』『柏』並假字也。發金予民,出自內府之藏,故使近臣將命焉。」◎蘇輿云:「『令』當作『命』,與上文一律,『命』『令』形近而訛。『柏』,孫說是。」

〔三三〕則虞案:「不能禦」者,不能禦風雨也,「禦」下似挩二字。

〔三四〕則虞案:黃本上方校語云:「『寡』當作『家』。」劉師培云:「校語非。」

〔三五〕孫星衍云:「畢後,謂後葬也。既予之金,將責其緩葬之罪。」◎王念孫云:「『死』字與上下文義不相屬,蓋衍字也。『三日而畢』當絕句,此言巡氓者限三日而畢事,如有後期者,則以不用令之罪罪之也。下文云『三日,吏告畢上,』是其證。孫以『畢後』連讀,云:『畢後,謂後葬也,』蓋因上文『死』字而誤。」◎俞樾云:「按『死三日而畢』五字為句,『死』當作『終』,字之誤也。古文『終』字或作『〈歺冬〉』,廣雅釋詁曰:『〈歺冬〉,竟也,』『〈歺冬〉』與『〈歺人〉』相似,因致誤耳。『巡求氓寡用財乏者,終三日而畢』,若過三日,是不用令,將治以罪,故曰『後者若不用令之罪』。下文云『三日,吏告畢上』,是適如其期,無敢後也。」◎黃以周云:「孫王二說皆未是。『巡』即上『命稟巡』『命柏巡』之『巡』,『求氓寡』與『用財乏』對文,『死』句絕,言有隱匿其數,少與金者死;後三日之期者,如不用令之罪也。下文『三日,吏告畢上』,言無後期。『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云云,言其求氓眾,用財多。」◎蘇輿云:「『寡用財乏』,王說是;『死三日而畢』,俞說是。」◎于省吾云:「王、俞、黃三家之說並誤。書之一厄也。『死』、『尸』古字通,金文及古籍斯例習見。按主管其事曰尸,猶今人言職務,爾雅釋詁:『職,尸,主也。』是『職』『尸』同訓。諫上第七『而職計莫之從』,職計猶尸計,麥尊,死咸,謂職事畢也。上言巡求氓寡用財乏者,此云尸三日而畢,言其職尸之事,三日而畢也。」◎則虞案:「死三日而畢,」俞說亦未允。「死」字疑「比」字之訛,說文:「皆,俱詞也,從比。」徐鍇曰:「比,皆也。」此云如是施為者,皆限以三日而畢。

〔三六〕孫星衍云:「『撤』當為『徹』。」

〔三七〕孫星衍云:「說文:『鬻,鬻也,或作飦。』玉篇:『飦,記言切。』」

〔三八〕孫星衍云:「詩傳『弗,去也。』『拂』與『弗』同,言屏去之。」又云:「說文『嗛,口有所銜也。』『嚌,嘗也。』『齊』與『嚌』同,言減去口味。揚子法言問神篇:『狄牙能喊,狄牙不能齊不齊之口。』『喊』亦『嗛』俗字。」◎王念孫云:「案孫云『減去口味』是也;而引說文『嗛,口有所銜也』,『嚌,嘗也』,則非此所謂嗛齊者矣。予謂:嗛者,快也,莊子盜跖篇曰:『口嗛於芻豢醪醴之味。』釋文:『嗛,苦簟反。』趙策曰:『膳啗之嗛於口,』魏策曰:『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敖燔炙,和調五味而進之。』高注:『嗛,快也。『齊』讀若『劑』。鄭注周官鹽人曰:『齊事,和五味之事。』又注少儀曰:『齊,謂食羹醬飲有齊和者也。』高注呂氏春秋本味篇曰:『齊,和分也。』淮南本經篇曰:『煎敖焚炙調齊和之適然。』則此所云『嗛齊』者,謂齊和之嗛於口者也。」◎洪頤烜云:「『辟拂』當作『辟席』。文選上林賦『逡巡避廗』,李善注:『「廗」與「席」古字通。』『廗』『拂』字形相近。或云:席以拂拭為敬,故『辟席』亦謂之『辟拂』。史記孟軻列傳『側行襒席』,索隱:『張揖三蒼字詁:「襒,拂也,」』即其證。」◎蘇時學云:「『辟』當讀如『嬖』,『辟拂』,疑即女嬖充下陳者。下言:『辟拂三千,謝於下陳』,可證。『齊』讀如『齋』,『嗛齊』,謂茹素也。」◎黃以周云:「『辟拂』疊韻字,亦作『〈足敝〉〈足薛〉』,皆狀歌舞之貌。下云『辟拂三千,謝于下陳』,與『人侍三,士侍四,出之關外』相對為文,是辟拂亦侍御之倖臣也。上云『馬不食府粟,狗不食飦肉』,言減物畜之飼;此云『辟拂嗛齊,酒徒減賜』,『辟拂』與『酒徒』對文,言減倖臣之祿。『嗛』『歉』古多通用,說文『歉,食不滿也。』『齊』與『嚌』通。音義是。」◎蘇輿云:「文選上林賦注引韓詩章句云:『辟,除也。』『辟拂嗛齊』,猶言除去甘味。黃從『〈足敝〉〈足薛〉』,而引南都賦以為狀歌舞貌,殊為未合。既指倖臣,不得但言其歌舞狀,且『〈足敝〉〈足薛〉』與『酒徒』,亦非對文,又與下『謝于下陳』之文不類,孫說自安。『嗛齊』,王說是。」◎劉師培補釋云:「案黃說是,惟『齊』從孫說,則非。『齊』即『資』之假字也。詩大雅楚茨,禮記玉藻篇鄭注引作『薺』,楚詞離騷王注又作『薋』,此『齊』『資』古通之證。左傳僖公三十三年『惟是脯資餼牽竭矣』杜注:『資,糧也。』國語晉語『資困窮』,韋注:『資,稟也。』『嗛資』者,即減省所給之祿養也,故與『減賜』並文,『齊』假為『資』,猶『采薺』之或作『采薋』,『齊盛』之或作『資盛』也。」◎長孫元齡晏子春秋考云:「通鑑辨誤:『王僧虔奏,大明中即以宮懸合鞞拂。』按『鞞拂』皆舞名。『辟拂』即『鞞拂』,蓋舞人也。嗛,不足貌。『齊』,『齎』省字。言舞人齎去者不多,酒徒亦所賜少也。」◎于省吾云:「孫星衍改『拂』為『弗』,改『齊』為『嚌』,訓為減去口味,殊為牽強,且不釋『辟』字,義尤不憭;王念孫以『嗛齊』為快和,是從孫弗去之訓也;蘇輿訓『辟』為除,除去甘味,殊無所指;黃以周以辟拂為侍御之倖臣,義則近是;而謂辟拂襒〈足薛〉皆狀歌舞之貌亦非。辟,輔也,與『弼』義相因。盂鼎『乃辟一人』,克鼎『辟天子』,師望鼎『用辟于先王』,牧殷『命女辟百寮有司事』,〈輿,下“八改皿”〉盨『用辟我一人』,辟均謂輔佐,乃古義之僅存者。『辟拂』猶言輔拂,劉師培謂『齊』『資』古通,是也;『辟拂嗛資』與『酒徒減賜』對文,言輔拂損於資給,酒徒減於賞賜也。」

〔三九〕則虞案:黃本作「九千七萬鍾」,誤。

〔四十〕孫星衍云:「一本脫『用』字,非。言富民出金也。」◎則虞案:黃本、吳勉學本正脫「用」字。此云用金三千以賜壞室之民。凡有三事:「貧氓萬七千家,用粟九十七萬鍾」為一事,即上「命稟巡氓,家有布縷之本而絕食者,使有終月之委,絕本之家,使有期年之食」。「薪橑萬三千乘者」為二事,即上云「無委積之氓,與之薪橑」也。「懷寶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者為三事,即上「命柏巡氓,家室不能禦者予之金」是也。

〔四一〕則虞案:詩羔羊「退食自公」,鄭云:「退食,謂減膳也。」後漢書楊秉傳注同。孔疏引孫毓云:「自非天災,無減膳之制。」今齊霖雨十七日,故景公退食,與詩義合。魯詩說「退食自公,私門不開」,言自公朝退而就食,非退歸私家,故私門不開。此云「就內退食」,則非公朝,與魯詩違。晏子引詩,其義多與毛鄭義合,而與三家殊,有涉於禮制者尤顯。

〔四二〕則虞案:禮記曲禮「士無故不徹琴瑟」,注:「憂樂不相干也。故,謂災患喪病。」云士,亦上通於君。景公琴瑟不張,鐘鼓不陳,非為節儉,實卹災眚也。

〔四三〕孫星衍云:「『虞』同『娛』。」◎蘇時學云:「『虞』或『慮』字之訛。」◎則虞案:蘇說是。「留」者,「流」之同音假借,考工記「寒奠體則張而不流」,注:「流,移也。」此云「足以留思慮」者,即移情易慮之謂。此請退者有二:左右便嬖,一也;可令舞歌以移情者,二也。

〔四四〕孫星衍云:「爾雅釋宮:『堂途謂之陳。』言所退歌舞思虞之人謝于堂下而去。」◎黃以周云:「謂歌舞者三千人,皆謝去之。上云『請退歌舞』,謂此。」◎蘇輿云:「孫說非也。文選李斯上秦始皇書李善注:『下陳,猶後列也,』謝于下陳,猶辭去不與于後列耳,下篇『願得充數乎下陳』,是其證。」◎則虞案:蘇說是也。

〔四五〕盧文弨云:「當是予以三日、四日之限。」◎俞樾云「按三謂三日,四謂四日;人則以三日為期,士則稍優容之,以四日為期,皆使得辦裝也。」◎黃以周云:「當依元刻本作『人侍三,士侍四』。『人侍』『士侍』,即所謂『嬖御人』『嬖御士』也,『三』『四』,人數。『出之關外』,謂逐去之。上云『請退左右』,謂此。」◎則虞案:黃說近是。景元鈔本「人待」「士待」皆作「待」,活字本、嘉靖本下「待」字作「侍」。

    景公夜聽新樂而不朝晏子諫第六

  晏子朝,杜扃望羊待于朝〔一〕。晏子曰:「君奚故不朝?」對曰:「君夜發不可以朝〔二〕。」晏子曰:「何故?」對曰:「梁丘據扃〔三〕入歌人虞〔四〕,變齊音。」晏子退朝,命宗祝修禮而拘虞〔五〕,公聞之而怒曰:「何故而拘虞?」晏子曰:「以新樂淫君〔六〕。」公曰:「諸侯之事,百官之政,寡人願以請子。酒醴之味,金石之聲,願夫子無與焉〔七〕。夫樂,何必夫故哉〔八〕?」對曰:「夫樂亡而禮從之,禮亡而政從之,政亡而國從之。國衰〔九〕,臣懼君之逆政之行。有歌〔一十〕,紂作北里〔一一〕,幽厲之聲,顧夫淫以鄙而偕亡〔一二〕。君奚輕變夫故哉?」公曰:「不幸有社稷之業,不擇言而出之,請受命矣。」

〔一〕 孫星衍云:「杜,姓;扃,名。望羊,猶仿佯也。史記孔子世家『眼如望羊』,集解:『王肅曰:「望羊,望羊視也。」』」◎于鬯云:「『杜扃』,當謂門關閉耳。說文戶部云:『扃,外閉之關也,』是也。下文云『君奚故不朝』,正因杜扃而發問也。蓋君出朝必門闢,無用扃杜矣。孫星衍音義云:『杜,姓,扃,名,』疑非。又云:『望羊,猶仿佯也,』或云望羊,或轉是人名。」◎則虞案:孫云「杜姓扃名」固臆測,于云「門關閉」,亦非。諸侯之制,雉門內曰治朝,路門內曰燕朝,凡朝,皆指治朝言。朝于治朝,群臣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視之。景公夜發不朝,是晨興未蒞治朝聽政無疑。然治朝無堂無階,廷之前更無門戶,杜門云者,自無門之可杜。若謂指雉門言,雉門為諸侯之正門,屏雉門內,所謂「邦君樹塞門」者是,自亦無可扃者。于說不可從。

〔二〕 群書拾補「以」下有「朝」字,盧文弨云「舊脫」。◎于省吾云:「盧文弨謂『朝』字舊脫,按無『朝』字是也。『以』,『已』,字通,詳經傳釋詞。上云『君奚故不朝』,此對曰『君夜發,不可已』,是『不可已』正承『君奚故不朝』言,無庸意補『朝』字明矣。」◎則虞案:黃本上方校語及蘇時學筆話俱云脫「朝」字,指海本、蘇輿本皆據補,是也。于說非。「夜發」者,盧文弨云:「謂夜不寐也。」

〔三〕 盧文弨、蘇時學俱云「據」下「扃」字衍文。◎文廷式云:「扃,密也。呂覽君守篇:『扃而又閉天之用密,』是『扃』字之義。」

〔四〕 虞者,蘇時學云:「歌者名」。◎則虞案:文選嘯賦注引晏子春秋:「虞公善歌,以新聲感景公,晏子退朝而拘之。」又注云:「漢興,又有虞公,即劉向別錄曰:『有人歌賦楚漢興以來善雅歌者魯人虞公,發聲清哀,遠動梁塵。』」是虞公為樂人善歌者之稱。

〔五〕 宗祝,孫星衍云「官名」。

〔六〕 則虞案:新樂者,指變齊音言。

〔七〕 孫星衍云:「『與』讀如『豫』。」

〔八〕 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吳勉學本、子彙本皆作「夫樂何夫必攻哉」,黃本上方校語云「『何夫』之『夫』疑。」楊本作「夫樂何失必攻哉」。(黃以周云:「凌本作『夫樂何失必攻哉』,蓋楊本之誤。」)孫星衍據下文「君奚輕變夫故哉」,訂「攻」為「故」,又「夫」「必」乙。指海本、蘇輿本同。

〔九〕 劉師培補釋云:「『政亡而國從之衰』為句,『之』下『國』字衍。」

〔一十〕孫星衍云:「疑有脫文。文選卷五引此書『桀作東歌南音』,當在此。」◎則虞案:元本、活字本、嘉靖本,各本「從之」之下有「國衰臣懼君之逆政之行有」等十一字,顧廣圻云:「以下十一字,在下章『惰君』之下,錯誤入此。」

〔一一〕則虞案:史記殷本紀:「於是使師涓作新淫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文心雕龍樂府篇:「塗山歌於候人,始為南音;有娀謠乎飛燕,始為北音。」與此說異。

〔一二〕孫星衍云:「幽厲,周二王。『顧夫淫以鄙』,『里』『鄙』『為』韻,謂二王所作之音。」

    景公燕賞無功而罪有司晏子諫第七

  景公燕賞于國內,萬鍾者三,千鍾者五,令三出〔一〕,而職計莫之從〔二〕。公怒,令免職計〔三〕,令三出,而士師莫之從〔四〕。公不說。晏子見,公謂晏子曰:「寡人聞君國者,愛人則能利之,惡人則能疏之。今寡人愛人不能利,惡人不能疏,失君道矣。」晏子曰:「嬰聞之,君正臣從謂之順,君僻臣從謂之逆。今君賞讒諛之民〔五〕,而令吏必從,則是使君失其道,臣失其守也。先王之立愛,以勸善也〔六〕,其立惡〔七〕,以禁暴也。昔者三代之興也,利于國者愛之,害于國者惡之,故明所愛而賢良眾,明所惡而邪僻滅,是以天下治平〔八〕,百姓和集。及其衰也,行安簡易,身安逸樂,順于己者愛之,逆于己者惡之,故明所愛而邪僻繁,明所惡而賢良滅,離散百姓,危覆社稷。君上不度聖王之興〔九〕,而下不觀惰君之衰,臣懼君之逆政之行〔一十〕,有司不敢爭,以覆社稷,危宗廟。〔一一〕」公曰:「寡人不知也,請從士師之策。」國內之祿,所收者三也〔一二〕。

〔一〕 則虞案:治要「令」作「命」,下「令三出」同。

〔二〕 孫星衍云:「沈啟南本注云:『一作「職計算之」,』並下『士師』亦同。」◎黃以周云:「『職計莫之從』,元刻本同。校語云:『一本作「職計算之」,』下『士師』同。」

〔三〕 則虞案:治要「令」下衍「之」字。

〔四〕 王念孫云:「治要作『職計筴之,士師筴之』。治要是也。『筴』,隸書『策』字也。據下文云『請從士師之策』,則本作『策之』明矣。(策之,蓋謂以策書諫也,故曰『請從士師之策。』)一本作『筭之』者,俗書『筭』字或作『算』,與『筴』字相似也,故『筴之』誤為『算之』。今本作『莫之從』者,『筭』字或作『算』,而隸書從『竹』從『草』之字多相亂,故『算』字或書作『莫』,形與『莫』相似,故『算之』又誤為『莫之』。後人不解『莫之』二字之義,又見下文有『令吏必從』之語,因加『從』字,以曲為附會耳。」◎孫詒讓札迻云:「治要引是也。『筴』與『策』同,下文云『請從士師之策』可證。」◎俞樾云:「按王說非也。『職計莫之從』『士師莫之從』,文義甚明;若作『筴之』,則義轉晦矣。王氏謂『以策書諫』,無論以策書諫不可僅謂之『策』,且亦豈待令三出而始諫乎?令三出而莫之從,正見其持之堅;若令三出而始諫,轉病其諫之晚矣。蓋晏子原文正作『莫之從』,傳寫奪『從』字,則『莫之』二字于義未足,後人因下文有『請從士師之策』句,以意妄改之,或為『筴』,或為『算』。禮記仲尼燕居篇注曰:『策,謀也。』文選運命論注引倉頡曰:『算,計也。』是『策』『算』義相近;疑下文『請從士師之策』或作『請從士師之算』,後人各據所見本改之耳。不作『策』而作『筴』者,因『策』字之形與『莫』字不類也。即此可知原文之作『莫』矣。晏子曰:『今君賞讒諛之民,而令吏必從,』正指兩『莫之從』者而言。凡古書之義,必求其安,未可喜新而厭故也。」◎蘇輿云:「下文『君正臣從』『君僻臣從』之『從』,亦是承『莫之從』說,觀於文曰『公怒』,曰『公不說』,令莫之從,斯怒而不說耳,俞說是也。」

〔五〕 王念孫云:「按『民』本作『臣』,凡以讒諛事君者,皆臣也,非民也。下篇云:『景公信用讒佞,賞無功,罰不辜,』則此篇之萬鍾、千鍾,皆是賞讒諛之臣,而非賞民也。治要正作『賞讒諛之臣』。」◎蘇輿云:「晏子文本作『民』,不必從治要作『臣』,此與尚書盤庚『斅于民』之『民』同訓,蓋兼臣民言之。民可統臣,臣不可統民,景公所賞,祗是國中倖嬖之人,如酒徒(前云『酒徒減賜』,可見平日原有重賜)御夫(後云『欲祿御夫以萬鍾』可證)之類,非必有爵位之貴,故以『民』統之。」◎則虞案:蘇說是也。治要作「臣」者,避太宗諱。

〔六〕 則虞案:治要「勸」作「親」。

〔七〕 王念孫云:「按『立惡』本作『去惡』,去惡斯可以禁暴,今作『立惡』,則文義相反矣。『去』本作『{大公}』,『立』本作『{大一}』,二形相似,又涉上句『立愛』而誤也。治要正作『去惡』。」◎俞樾云:「按王說非也。此『惡』字乃愛惡之惡,非善惡之惡,若改『立惡』為『去惡』,則上句『立愛』之文又不可通,必改為『立善』始得矣。禮記祭義篇:『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教民順也。』此云『立愛』『立惡』,義與彼同,不當改『立』為『去』。治要作『去惡』,乃後人不知『立』字之義而妄改之耳。」◎陶鴻慶云:「俞說是也。『立愛』『立惡』,猶言『立賞』『立罰』,下文『明所愛而賢良眾,明所惡而邪僻滅』,正申言此義。

〔八〕 則虞案:治要作「平治」。

〔九〕 則虞案:「君上」之上疑有「今」字。

〔一十〕則虞案:治要無「臣懼君之」四字。

〔一一〕則虞案:治要有「矣」字。

〔一二〕則虞案:治要無「國內之祿」等九字,此句似殘缺。

    景公信用讒佞賞罰失中晏子諫第八〔一〕

  景公信用讒佞〔二〕,賞無功,罰不辜。晏子諫曰:「臣聞明君望聖人而信其教〔三〕,不聞聽讒佞以誅賞。今與左右相說頌也〔四〕,曰:『比死者勉為樂乎〔五〕!吾安能為仁而愈黥民耳矣〔六〕!』故內寵之妾〔七〕,迫奪于國,外寵之臣,矯奪于鄙,執法之吏,並荷百姓〔八〕。民愁苦約病〔九〕,而姦驅尤佚〔一十〕,隱情奄惡〔一一〕,蔽諂其上〔一二〕,故雖有至聖大賢,豈能勝若讒哉〔一三〕!是以忠臣之常有災傷也〔一四〕。臣聞古者之士,可與得之,不可與失之;可與進之,不可與退之。臣請逃之矣。」遂鞭馬而出〔一五〕。公使韓子休追之〔一六〕,曰:「孤不仁,不能順教,以至此極〔一七〕,夫子休國焉而往〔一八〕,寡人將從而後〔一九〕。」晏子遂鞭馬而返。其僕曰:「嚮之去何速?今之返又何速?」晏子曰:「非子之所知也,公之言至矣。」

〔一〕 則虞案:綿眇閣本此章誤連上章。

〔二〕 劉師培校補云:「冊府元龜二百五十三『信』作『任』。」

〔三〕 劉師培校補云:「元龜『望』作『望見』。」◎則虞案「望」當讀如詩都人士「萬民所望」之「望」謂仰望,非望見也,元龜誤。

〔四〕 孫星衍云:「『說』,今本作『悅』,非。本書多作『說』,據以訂正。」◎則虞案:「今與左右」,楊本『今』作『令』。

〔五〕 孫星衍云:「比死,言將及死也。」◎蘇輿云「即唐風『且以喜樂,宛其死矣』意。」◎則虞案:蘇說不盡合,見下釋。

〔六〕 孫星衍云:「說文:『黥,墨在面也。』言不為樂,僅愈罪人,猶二世云『監門之養』。墨者守門,蓋古有是語,一本作『黔』。」◎蘇輿云:「愈,猶安養,意為仁乃安民之事。『黥』當為『黔』,黔民即黎民,言吾但勉為樂耳,不欲為仁以為安民之事也。下文云云,正申明此意。孫說疑非。」◎則虞案:蘇說恐非。此句當合上句觀之,此之「黥民」,即上句之「比死者」也;此讒佞之人極言之辭,比死者且勉為喜樂,我何能依為仁義之行,僅勝於刑人也哉。黃本「黥」作「黯」,誤。

〔七〕 蘇輿云:「左傳作『內寵之妾,肆奪於市,外寵之臣,僭令于鄙』。」◎則虞案:見左昭三十年傳晏子對齊侯之言。綿眇閣本重「之」字。

〔八〕 孫星衍云:「『荷』讀如『苛』,經典多以『荷』為『苛』。」◎洪頤烜云:「『荷』即『苛』字,禮記檀弓『下無苛政』,釋文:『本亦作「荷」。』左氏昭十三年傳『苛慝不作』,釋文『「荷」本或作「荷」。』隸釋衡方碑『糾剔荷忒』,街彈碑『吏無荷擾之煩』,『苛』皆作『荷』。」

〔九〕 則虞案:約者,猶言貧困也。論語「不可以久處約」,皇疏:「貧困也,」是其證。

〔一十〕于省吾云:「王念孫謂『尤佚』即『溢尤』,是也。按『姦驅』不詞,『姦驅』本應作『姦匿』,『匿』古『慝』字。蓋『匿』字訛作『區』,後人不解而改為『驅』耳。」◎則虞案:「姦驅」之「驅」,疑為「區」之假字。荀子大略注「區,藏也,」姦人之所藏,故曰「姦驅」。左傳「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句法正同。「富」與「藏」義亦近,「尤佚」即「溢尤」,謂益甚也。

〔一一〕盧文弨云:「『奄』『掩』同。」◎則虞案:蘇時學說合。

〔一二〕王念孫云「按『蔽』者,擁蔽;『諂』者,諂諛;二字義不相近,不當以『蔽諂』連文。『諂』當為『謟』,字之誤也,『謟』讀若『滔』,滔者,惑也,謂隱其情,掩其惡,以蔽惑其君也。爾雅『蠱,滔疑也』,疑即惑也。管子五輔篇曰:『上滔君上,而下惑百姓。』」

〔一三〕則虞案:若,猶彼也。

〔一四〕王念孫云:「『之』字衍。」◎則虞案:有「之」字義亦通,不為衍。

〔一五〕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作「而馬」,綿眇閣本、吳勉學本、吳刻乙。

〔一六〕王念孫云:「姓韓名子休。」◎孫詒讓云:「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云:『齊景公遊少海,傳騎從中來謁曰:「嬰疾甚,且死,恐公後之。」景公曰:「趨駕煩且之乘,」使騶子韓樞御之。』此韓子休疑即彼騶子韓樞也。」

〔一七〕王念孫云:「案『順教』即『訓教』。」◎蘇輿云:「王說非。言不能順承其教以至此極。『順』固有『訓』義,而非此之所謂『順』也。」◎則虞案:此句與上文「望聖人而信其教」而來,「不能順教」,即不能信其教。「以至此極」,加深言之耳。

〔一八〕孫星衍云:「言棄國而去。」◎蘇時學云:「當作『而焉往』。」

〔一九〕蘇輿云:「而,猶汝也。」

    景公愛嬖妾隨其所欲晏子諫第九

  翟王子羡臣于景公〔一〕,以重駕〔二〕,公觀之而不說也。嬖人嬰子欲觀之〔三〕,公曰:「及晏子寢病也。」居囿中臺上以觀之,嬰子說之,因為之請曰:「厚祿之!」公許諾。晏子起病而見公,公曰:「翟王子羡之駕,寡人甚說之,請使之示乎〔四〕?」晏子曰:「駕御之事,臣無職焉。」公曰:「寡人一樂之,是欲祿之以萬鍾,其足乎〔五〕?」對曰:「昔衛士東野之駕也〔六〕,公說之,嬰子不說,公曰不說〔七〕,遂不觀。今翟王子羡之駕也,公不說,嬰子說,公因說之;為請,公許之,則是婦人為制也。且不樂治人,而樂治馬,不厚祿賢人,而厚祿御夫〔八〕。昔者先君桓公之地狹于今〔九〕,修法治,廣政教,以霸諸侯。今君,一諸侯無能親也〔一十〕,歲凶年饑〔一一〕,道途死者相望也。君不此憂恥,而惟圖耳目之樂,不修先君之功烈〔一二〕,而惟飾駕御之伎,則公不顧民而忘國甚矣〔一三〕。且詩曰:『載驂載駟,君子所誡〔一四〕。』夫駕八,固非制也〔一五〕,今又重此,其為非制也,不滋甚乎!且君苟美樂之,國必眾為之,田獵則不便,道行致遠則不可,然而用馬數倍〔一六〕,此非御下之道也。淫于耳目,不當民務〔一七〕,此聖王之所禁也。君苟美樂之,諸侯必或效我,君無厚德善政以被諸侯,而易之以僻,此非所以子民、彰名、致遠、親鄰國之道也〔一八〕。且賢良廢滅,孤寡不振,而聽嬖妾以祿御夫以蓄怨〔一九〕,與民為讎之道也。詩曰:『哲夫成城,哲婦傾城〔二十〕。』今君不免成城之求〔二一〕,而惟傾城之務,國之亡日至矣。君其圖之!」公曰:「善。」遂不復觀,乃罷歸翟王子羡,而疏嬖人嬰子。

〔一〕 孫星衍云:「翟王之子名羡。」

〔二〕 盧文弨云:「『以』下似當有『干景公』三字。」◎蘇輿云「『干』『于』形近,此疑傳寫者誤以『干』為『于』,遂謬加『臣』字於上耳。『臣』字當衍,盧臆增,未可從。」◎于鬯云「『駕』下當有『八』字,蓋即因『公』字上首正『八』字,傳寫脫去一『八』字耳。下文云『夫駕八固非制也,今又重此,其為非制不滋甚乎』,則此文作『以重駕八』顯甚。重駕八者,即駕八而又重之,謂十六馬也。第曰『以重駕』,則義不白。」

〔三〕 孫星衍云:「嬰子,景公之妾也。」

〔四〕 陶鴻慶云:「『乎』當為『子』字之誤,故晏子曰『駕御之事,臣無職焉』。」◎則虞案:示,猶寘也,陳也,使翟王子羨陳之,作「乎」義通。

〔五〕 陶鴻慶云:「『一』疑為『美』之壞字,下文云『且君苟美樂之,國必眾為之』,又云『君苟美樂之,諸侯必或效我』,並其證。」◎則虞案:黃本上方校語云:「『是』下疑脫『以』字,」非也。如有「以」字,與「其足乎」語氣不合。「是」字恐衍文。歸有光評點本自「欲」字截讀,義亦通。

〔六〕 孫星衍云:「衛國之士姓東野,荀子哀公篇:『定公問於顏淵曰:「東野子之善馭乎?」』又曰:『東野畢之馬失,』未知即其人否。」

〔七〕 盧文弨云:「『曰』訛。」◎黃以周云:「『曰』字誤。元刻本作『因』。」◎則虞案:黃說非是。元刻本作「曰」,不作「因」,作「因」者,吳勉學本如是。活字本、嘉靖本、綿眇閣本、子彙本、凌本、楊本皆作「曰」,不作「因」,以文氣觀之,作「曰」者意自順。「公曰不說」者,非實不說,因嬰子之不說而詭稱曰不說;下云「公因說之」,公初不悅,因嬰子而說之,為請厚祿而許之,故用「因」字,義各有當,情意自見。此「曰」字非訛。

〔八〕 則虞案:此句有二讀:楊慎、歸有光自「御」字截;凌本自「夫」字截,是也。下云「以祿御夫以蓄怨」是「御夫」連文之證。

〔九〕 孫星衍云:「『狹』當為『陝』,說文『隘也,』玉篇『陝』作『狹』。」

〔一十〕則虞案:自「君」字逗,「一」疑衍文。

〔一一〕黃以周云:「『飢』當從元刻作『饑』。」◎則虞案:活字本、楊本、凌刻、歸有光評本、吳本、指海本皆作「饑」。

〔一二〕則虞案:黃本「先君」作「先王」。

〔一三〕則虞案:上下文皆稱「君」,不稱「公」,此「公」字當為「君」字之誤。

〔一四〕孫星衍云:「小雅采菽之詩,『誡』作『屆』,箋:『極也。』按:當從此。說文:『誡,敕也。』」◎王念孫曰「按孫說非也。晏子引詩亦作『屆』,今作『誡』者,俗音亂之也。『屆』者,至也,『君子所屆』者,君子至也,『所』,語詞耳。(說見釋詞。按『君子』,謂來朝之諸侯也。鄭箋:『屆,極也,諸侯將朝王則驂乘,乘四馬而往,此之服飾,君子法制之極也。』與詩意不合。)若改『屆』為『誡』,而訓為誡敕,則其不可通者有二:『屆』字以由為聲(『由』古,『塊』字,於古音屬至部),於古音屬至部,其上聲則為旨部,其入聲則為質部。詩中用『屆』字者,小雅節南山與『惠』、『戾』、『闋』為韻,小弁與『嘒』『淠』『寐』為韻,采菽與『淠』、『嘒』、『駟』為韻,大雅瞻卭與『疾』為韻。以上與『屆』為韻之字,古音皆在至部。若『誡』字則以『戒』為聲,于古音屬志部,其上聲則為止部,其入聲則為職部。詩中用『戒』字者,小雅采薇與『翼』、『服』、『棘』為韻,大田與『事』、『耜』、『畝』為韻,大雅常武與『國』為韻,易震象傳與『得』為韻,楚辭天問與『代』為韻。以上與『戒』為韻之字,古音皆在志部。此兩部之音,今人讀之相近,而古音則絕不相通,至於老莊諸子,無不皆然。此非精于三代兩漢之音者,固不能辨也。今改『屆』為『誡』也,則與『淠』『嘒』、『駟』之音不協。此其不可通者一也。下文云:『夫駕八,固非制也,今又重此,其為非制也,不滋甚乎。』是晏子之意,謂古之諸侯所駕不過四馬,今駕八則非制矣,況又倍之乎。故引詩『載驂載駟』云云以諫也。若云『載驂載駟,君子所誡』,則三馬、四馬亦當誡矣,三馬四馬當誡,則諸侯但可駕兩馬矣,豈其然乎!此其不可通者二也。檢王伯厚詩考所載異字。曾無『君子所誡』之文,蓋伯厚所見本尚未誤作『誡』也,乃反以子書中之誤字為是,而以經文為非,見異思遷而不顧其安,是惑也。」◎蘇輿云:「王說是。馬瑞辰釋詩引此,遂據以為假借字,殆不然歟!」

〔一五〕則虞案:「八固非制也」者,謂古無此制也。夏制,天子始六馬,荀卿言「六馬仰秣」,公羊言「天子駕六」,白虎通言天子之馬六,示有事于天地四方。蓋言夏制也。商周損之以四,商頌「八鸞鎗鎗」,詩車攻、吉日「四牡龐龐」,「四牡孔阜」,皆天子之事也。後世又復用六馬。史記稱始皇以水數制乘六馬,西京賦「天子駕雕軫六駿」,是後世之制亦無八馬,故曰非制。

〔一六〕則虞案:諸侯之大夫,大事駕四,詩采虯言方叔,曰「乘其四騏」,四牡言使臣,曰「四牡騑騑,不嫌與天子諸侯同數。惟天子乘龍,諸侯乘騋,大夫乘駒,是其異耳。大夫小事駕二,左襄二十七年傳「陳成子以乘車兩馬賜顏涿聚之子,晏子解右驂以遺越石是也。此云「國必眾為之」者,言大夫以上皆效之用十六馬也。「用馬數倍」者,言大夫四馬,今用十六馬,則增馬四倍,故云。

〔一七〕張純一引墨子非命中篇「昔者三代之暴王,不繆其耳目之淫,不顧其國家百姓之政」,義同。

〔一八〕陶鴻慶云:「『遠』下疑脫『人』字。」

〔一九〕劉師培校補云:「『以』疑『此』訛。」◎陶鴻慶云「『蓄怨』上當有「此所」二字,上文云『此非所以子民、彰名、致遠、親鄰國之道也』,詞有反正,而文例正同。」

〔二十〕孫星衍云:「大雅瞻卭之詩。」◎則虞案:晏子春秋引詩與毛詩多合,說已見前。魯詩『哲』作『悊』,列女傳、漢書谷永傳引瞻卭皆作『悊』,此作『哲』,亦毛詩文。

〔二一〕盧文弨云:「元刻作『免』,疑是『克』誤。」◎黃以周引俞樾說云:「『免』疑作『勉』。」◎則虞案:活字本、嘉靖本、吳刻本皆作「免」,吳勉學本、子彙本、楊本、凌本、歸評本、皆作為「思」。作「思」義亦通。

    景公敕五子之傅而失言晏子諫第十

  景公有男子五人〔一〕,所使傅之者,皆有車百乘者也〔二〕,晏子為一焉。公召其傅曰:「勉之!將以而所傅為子〔三〕。」及晏子,晏子辭曰:「君命其臣,據其肩以盡其力,臣敢不勉乎!今有之家〔四〕,此一國之權臣也,人人以君命命之曰:『將以而所傅為子,』此離樹別黨〔五〕,傾國之道也,嬰不敢受命,願君圖之〔六〕!」

〔一〕 孫星衍云:「公子嘉、公子駒、公子黔、公子鉏、公子陽生。時荼尚未生。」◎則虞案:史記作「公子壽、駒、黔、駔、陽生。索隱云:「凡五公子。」

〔二〕 則虞案:「傅」,元本、活字本、嘉靖本、吳懷保本皆誤作「傳」,下「召其傅」亦誤。「有車百乘者」,謂大夫也,孟子梁惠王趙注:「百乘之家,謂大國之卿,食采邑有兵車百乘之富者也,若齊崔,衛甯,晉六卿等。」

〔三〕 孫星衍云:「言以所傅之善者為世子也。」◎則虞案:公召其傅,乃召傅者五人,分別召而謂之也。「而」即「汝」,謂以汝所傅者為太子也,故晏子以離樹別黨諫之。

〔四〕 俞樾云:「按『今有之家』,文義未明。上文云:『景公有男子五人,所使傅之者,皆有車百乘者也,』疑此當云『今有車百乘之家』,傳寫奪之耳。」◎于省吾云:「按俞說非是。之,猶是也,詳經傳釋詞。是家即承上文『有車百乘者』言,非有奪文也。」◎則虞案:黃本上方校語云:「句可疑。」

〔五〕 孫星衍云:「已樹太子而離間之,又別立黨。」

〔六〕 則虞案:「願君」,元刻本作「顧君」,活字本、嘉靖本、吳勉學本、子彙本、楊本、凌本仍作「顧」。吳懷保本作「願」,顧校亦作「願」。